到世界中去
泰戈尔说:“这世界,只对他的爱慕者,揭下他广袤无垠的面具,缩小成一首歌,缩近成永恒的一吻。”爱这个世界,这个世界才会美丽;有爱注入,一首歌可以充满美;有爱注入,万事万物好像一个吻。
年少时的世界,简单也自然。那里的每一个人,每一处地方,甚至一草一木都是我的全世界。那里的人们,日出而作、日落而息,日子过得恬淡而安适。
在这个小小的世界里,我最喜欢的便是那缕缕炊烟,喜欢它的自由自在、无拘无束;喜欢它散发出的淳朴乡情。每每当烟囱冒起了烟,嘴馋的小毛孩就会意地行动起来,尝尝这家的大猪蹄,那家的红烧肉,欢喜得呵呵傻笑。
即使吃得小手脏兮兮的,嘴巴油腻腻的,衣服上还有自己的手掌印,他们也不在乎。村庄的一天在舒心的乘凉中结束了,月亮悄悄地从云层里探出来,似一块璞玉般镶嵌在幕布里。村庄里一片寂静,万物都陷入了沉睡。
渐渐长大的我开始不满足于在这个小世界里安身立命,我渴望如繁星般璀璨夺目的生活。离开村庄的那一天,我背上了包,回过头眺望全村的景色。我问自己:没有了“儿童急走追黄蝶”的欢闹我能快乐吗?没有了“绿杨芳草长亭路”的景致我还能安心吗?尽管有些彷徨,但我还是新奇而无畏地大步迈向远方。我告诉自己:无论去向何方,这里都是我的家,尽情地去生活吧,累了就回家。
当我踏进全新世界的一刻,我被光怪陆离的繁华都市深深震撼。拔地而起的高楼让我咋舌,鳞次栉比的店铺让我流连,日新月异的科技成果让我目眩神迷,喧闹、刺激的夜生活燃烧了我那颗平静已久的心。我享受着这个城市的一切,我想我爱上这样快节奏的生活。
然而我却渐渐发现这里又和我想的不一样。我努力地融入都市生活,付出了满腔热情去对待每一个人,为了梦想奋斗到深夜。可我却遭遇了背叛,遭遇了欺骗,遭遇了困顿,在路途上迷失了方向,跌入了谷底无依无靠。
我逐渐觉得这满城的繁华对我而言,终究是一场镜花水月,欢腾过后,遍地凄凉。在这里,衣衫褴褛的乞丐,格格不入;失魂落魄的少年,数不胜数;尔虞我诈的阴谋,层出不穷;人心的冷漠、人性的黑暗显露无疑。在这里,人情似张薄纸,轻轻一撕便碎了,即使有过一瞬“故穿庭树作飞花”的美好,却抵不住“花落人亡两不知”的结局。
在这里,似乎没有人在乎你从哪儿来到哪儿去,他们只在乎你能不能站在金字塔上层;似乎没有人在乎你是人生知音还是狐朋狗友,他们只关心你会不会影响他们的利益。
我曾经幻想能够在这里面朝着大海,等待着春暖花开,却被现实敲打着、逼迫着,不停地在城市中奔波、在众人面前伪装。我开始怀念曾经单纯美好的小幸福,我开始怀念坐在田埂上看着那无言地诉说着庄户人家的喜乐哀愁,诉说着一代又一代人的希望和憧憬的炊烟。
木心说:“记得早先年时,大家诚诚恳恳,说一句,是一句,清早上火车站,长街黑暗无行人,卖豆浆的小店冒着热气,从前的日色变得很慢。车、马、邮件都慢,一生只够爱一个人。”在这个快节奏的时代里却流传着慢节奏的诗,我似乎懂得了什么——在这里,人人都是身不由己。
我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我的小世界,在远处,又见到了袅袅炊烟,一时,热泪盈眶、不能自已。原来这袅袅升起的炊烟总能牵扯着远方游子的情丝,如弯弯溪流,剪不断、更不愿断;亦如风筝的线,无论和着风去向哪儿,终归是要回家。
这里一切都没有变。我轻声推门进屋,奶奶惊愕地看着我,手旁的花,手里的剪子,让我泣不成声。我向她诉说着我的遭遇,诉说着那里的人情冷暖。奶奶笑着抚摸着我的头,向我讲述她年轻的故事。
原来她也曾彷徨过,她也曾失望过,她也曾一次次的在边缘挣扎过。那时的她怪怨上帝的不公,命运的不幸,可是岁月教会了她如何强大。
现如今人生况味于她而言是喧阗中平淡,是让一切归于质朴。时间虽无情地在她脸上留下深深的痕迹,却铸造她强大的内心和崇高的信仰。阳光透过尘埃洒在她的脸上,奶奶平静而慈祥。我怎么也不会想到原来她这一生早已跨越千山万水,看尽人间百态。
年轮的循环从不曾在芸芸众生前放慢她的轮回,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,奶奶走了,了无牵挂。死亡不过是生命走出了时间的尽头,奶奶去了她的世界。临走前她对我说,虽然她遭遇了很多的不幸,她依然感恩上苍,生命中所有出现的人和事物,都是上苍的历练。
奶奶的一生,生如夏花之绚烂,死如秋叶之静美。生命中,那些浅而易见的道理总是要经历一番历练,方能让人彻悟。繁华之中如何再现繁华,梦境之上如何再现梦境,向来都是凡夫俗子的追求。生命中,必有许多是我们无力改变的,有些人,注定会离开,有些山高水长,注定无法跨越。远处的风景美丽,近处的景致同样也旖旎。
人世间本就没有什么是永远,只要信念坚定,一刻便可以是一生;人世间本就是繁华与凄凉相辅相成,内心宁静,身处喧闹之地又何妨,内心温暖,凄凉之地亦可以开出绚烂的花朵。畏惧失败挫折,便不会走得很远;逃避黑暗丑陋,便不会看到人性的真谛。
到世界中去吧,去瞧那些好的、坏的、意想不到的,经历过便是一种圆满,受伤过亦是一种成长,无论经历怎样的大风大浪,努力让自己依然拥有纯净的灵魂,返璞归真。